第93章 疤好忘疼
“老师！”唐暮起身打招呼。
“老师，这么巧？”何嘉也跟着起身打招呼，笑对学生们道：“还不喊人！”
“师公好！”林沐沐等人起身，躬身齐齐喊道，声音之响亮惊到其他桌位的客人了。
俞暄然一阵愕然，看向眉开眼笑的何嘉。
“老师你也来这里吃火锅啊！”何嘉问道。
俞暄然静默不语地盯着何嘉，半响，才不急不缓道：“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如既往地不长性！”
何嘉：“呃……”
他指的是哪一茬事？这让她怎么接话啊？学生还在呢？能不能给她一个台阶下啊！
众人眼也不眨地盯着何嘉看，林沐沐率先反应过来，忙着端走何嘉桌位的辣椒酱，“师公，老师其实也没吃多少辣椒！”
俞暄然看着何嘉轻轻颔首，本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林敏之过来了。
不知状况的她兴奋喊道：“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要吃就进来，一姑娘家，大大咧咧的，成何体统！”呵斥声从身后传来。
林敏之闻言，身体彻底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滞住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何嘉等人把视线落在突然出现的中年人身上，这人是谁啊？
周景城率先喊道：“姨丈！”
中年男人对他点点头，看向林敏之，“不是要吃火锅吗？进来吧！”
林敏之神色不悦，整张脸皱得似一苦瓜，转身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跑出火锅店。
周景城愣了半响，也顾不及其他，追了出去。
唐暮见周景城的外套还落在座位上，拿起他的外套，对众人道：“我去看看他们！”说完，不急不缓地走出火锅店。
林沐沐：这是什么情况？
“俞律师！”中年男子走向余暄然跟前，伸出手问好，“久仰大名，常听老余提起你。”
俞暄然握上他的手道，“你好！”
“俞律师，这些都是你的……”
“学生！”余暄然看了一眼何嘉道。
“哦，那我们就不和年轻人凑热闹了，包间请！”
俞暄然应了声好，叫住了路过的服务员，看着何嘉道：“麻烦给这一桌换个不辣的火锅汤底，顺便帮她的辣酱料换成一坛醋。”说完，转身向包间走去。
众人闻言，惊愕了许久：醋？还一坛？
何嘉听后，被俞暄然气得没什么胃口了，不辣的火锅汤底有什么好吃的？
俞暄然这人有病吧？拿醋给她当酱料？
徐染吃饭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很有胃口，一边下菜一边招呼着大家吃。
林沐沐等人看向何嘉。
“吃吧，使劲吃，放开吃，吃饱点，反正这一餐有人买单。”何嘉神色惨淡道。
“老师，师公为什么要帮你点一坛醋啊？你的胃还没有好，不能吃辣的我知道，可能喝醋吗？还是一坛呢！”林沐沐不解道。
一提这事情，何嘉的脸色变得更臭了，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李禹森温柔地看向林沐沐，“那坛醋表明师公吃醋了！”
“那为什么要让老师吃……”林沐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恍然大悟了，师公吃醋了，也想让老师体会吃醋的味道，微微欲笑时，看到何嘉怒瞪的眼神向她飘来，随即神色肃穆了起来。
林沐沐看向李禹森：一坛这么多啊？师公的醋量真大！真不可小觑男人吃醋的度量啊！
*****
周景城从火锅店出来，马不停蹄地奔跑着，试图追上林敏之。
可林敏之毕竟是女……汉子，跑起来时，跟只鹿似的，一溜烟的功夫，蹿得比兔子还快，他平时不怎么运动的人，当然跑不过她了。
找不到林敏之，周景城有些着急，因为跑太急的缘故，额头沁出汗了。
唐暮手上挂着外套，不急不缓地走向周景城，把外套批在他肩上。
周景城心一顿，心脏扑通狂跳不停，耳根子莫名地红了几许，眼神定定地望着地面。
“出了汗又被风吹会生病的！”
唐暮关心的话语一字字地飘进周景城的耳朵里，耳朵又红又烫，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林敏之为什么要跑？”唐暮看着周景城的眼睛问道。
他说话时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首先这是一种礼貌以及对人的尊重，其次通过一个人的眼神，他能读懂一个人的情绪。
“刚才那个人是他爸爸！”
唐暮轻轻地点点头，“你们是表姐弟？”
“嗯，她就比我早出生一个月！”周景城紧抿着嘴不爽着，“就比我大一个月而已，成天阴魂不散地欺压我，就连上个大学、学个专业也要和我一样！”澄净的少年音充满了不满的抱怨声。
唐暮轻轻地笑了笑，他气呼呼的样子真好玩，“她和她爸爸的关系不好吗？”
“嗯，两人的关系闹得挺僵的！”周景城的脸上愁云惨淡着。
“为什么？”
“因为……”周景城迟疑了半响，酝酿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们去找她吧！”
“啊？”周景城愣了半响，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他还没有想好和他说林敏之的事情呢。
唐暮微微笑道，“不必勉强。”
周景城又愣了一会，没有勉强啊，林敏之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
因为跑太急的缘故，林敏之跑得胃疼了，半弓着身子气喘吁吁着。
回头一看，橘黄色的灯光下，街道上冷清得空无一人。
心里默默地咒骂了一句：卧槽，周景城人呢？刚才不是在后面追过来了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给甩得见不到人了呢？欲掏出手机给周景城打电话，搜了搜外套口袋和牛仔裤口袋，手机不见了！
林敏之暗骂了一句我靠，真是出门不利，遇上不该遇的人，还把手机给丢了。
周景城和唐暮没有找到林敏之，电话也打不通。
周景城有些着急了。
唐暮安抚道：“你放心，她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丢的，可能手机没电了，这样吧，我给师姐打个电话，让他们在附近找找，我们先回学校看看。”
周景城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何嘉接到唐暮的电话时，正从火锅店出来。
兵分三路分别在附近的地方找人，林沐沐和李禹森一道，庄渺和徐染一道，她自己一人去找。这个社区她比较熟悉，大学时她也是法学会的一员，偶尔被法学会会长派来做法律援助，成为学姐后，被会长要求带学弟学妹们做法律援助，唐暮就是她带出来的其中一个学生。
找了大半个小时，三路人也没有找到林敏之，已经回到学校的唐暮说林敏之还没有回到学校。
何嘉顿时头疼不已，作为老师，她最怕自己的学生丢失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了，三路人又在附近转了一圈。
在广场的喷泉旁边，何嘉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外套的女孩蹲着地上，不确定是不是林敏之，还是上前一步看看是不是她，虽然可能性不大。
这一看，可真不得了了。
林敏之居然哭了！
何嘉悬着的心放下了，转眼间却又提到嗓门眼了。
向来没心没肺、神经粗得跟麻绳似的林敏之居然哭了，还哭得那么不动声色。
何嘉给林沐沐发了短信，让他们先打车回学校，摸了摸大衣口袋，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她，“擦擦吧，这么大冷天躲在外面哭，鼻涕都出来了，可难看了！”
“谁……谁哭了！”林敏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梗着脖子看向何嘉，一脸倔强地说。
果然，倔强好面子的人说不得。
“行行行，林敏之没有哭，只是眼睛进沙子了！”何嘉语气无奈道，可看到了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眶，语气又温柔了许多。
这个女孩虽然淘气顽皮得很，总给她惹麻烦，让她头疼不已。可有多习惯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看多看不惯她哭的样子。
这样的女孩，遇到难过的事情后，总会躲起来静悄悄的哭。哭完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
和路仁一模一样！大概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吧，何嘉对她总是很有耐心。
“本来就是！”林敏之吸了吸鼻子，不服气道。从何嘉的手上拿过纸巾，抽出一张，擤了一把鼻涕，些许鼻涩的鼻子瞬间舒适了许多。
“嗯，那眼睛好点了吗？”
林敏之点点头。
“走吧，陪我去喝杯咖啡！”何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完，转身离去。
林敏之站起身，腿蹲得有些麻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嘉后面。
来到星巴克，何嘉点了两杯热的卡布奇诺，递给林敏之一杯。
“谢谢老师！”林敏之双手抱着热咖啡杯沿暖手。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吧！”何嘉温柔道。
“什……什么？”面对何嘉突如其来的关心，林敏之装聋作哑道。
“虽然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有时候像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很难成为朋友，可我并不是在成为你的朋友，而是把你当做我的弟弟了。”
“弟弟？”林敏之诧异道，“可我是女的啊！”
“我知道你的女的，可在性格方面，你和我弟弟很像，倔强而又好面子！”
“是吗？”
“嗯，哭的时候特别像，总会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哭，不让人知道，哪怕遇到再难过的事情也一样！有时候我在纳闷，为什么要躲起来哭呢？后来我知道了，他是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所以在人前，他对自己遭遇的事情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看起来满不在意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到底有多在意！你说，你们是不是很像？”说完，何嘉看向林敏之，温柔道。
很少看到何嘉温柔时的模样，林敏之内心有些触动，“真羡慕你弟弟有你这样的姐姐！”
“你不是有周景城那样温柔的弟弟吗？”
一提到周景城，林敏之的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她家的弟弟最乖最萌最帅最贴心了。
“晚上在火锅店里遇到的是你爸爸吧。”
“你看出来了？”
何嘉点点头。
“我和他好几年没有说过话了！”林敏之眼神黯淡道。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一提到母亲，林敏之又高兴又难过，突然话锋一转，怒道：“他背叛了我妈妈，我恨他！”
何嘉眼神淡淡地看向情绪激动的林敏之，看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他……我不介意他要娶其他女人进家门，可我恨他在我妈妈刚死去没多久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进门，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儿子！”林敏之眼中盛满了不可抑止的愤怒。
何嘉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我妈妈是因为难产而死的，我本来有一个弟弟的，可他们都没有活下来。”林敏之痛苦道，眼眶又红了一圈，鼻酸眼涩的，眼泪沉重得几近涌出眼眶。
何嘉叹了一口气，揽过她的肩膀，依旧没有说话。
“老师，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我妈妈？”
何嘉摇摇头，看向林敏之，对其温柔地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笑容，“像么？”
林敏之被她的笑感染了，点点头。
“你妈妈有我这么年轻好看吗？”何嘉揶揄道。
林敏之不予否认，却据理力争道：“我妈妈可比你温柔多了！”说完，紧咬着嘴唇，沉默了半响，鼻子直泛酸，“可你们笑的时候特别像，每次看到你笑时，我不敢看你，一看你笑，我就会想起我妈妈。一想起我妈妈，我就觉得自己特别窝囊不争气。”
“天啊，我的笑居然让你想起这么悲伤的事情啊，那以后我岂不是不能对着你笑了？那我以后像个小老头一样一脸严肃地看着你啊？”说完，何嘉露出肃穆而又苦闷的表情地看着林敏之。
林敏之被何嘉的表情逗笑了，又是哭又是笑，无奈道：“老师你演得一点都不像！”
你可比小老头漂亮多了，也温柔多了。可每次何嘉笑着喊她的名字时，她心里总会特别虚，怕自己又给她添麻烦了，可自己有时就管不住不争气的自己。
“老师，我想我妈妈了，很想很想，一到冬天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一看到我爸爸，我也会想起她，我已经有7年没有看到她了……”说完，林敏之豆大般的眼珠扑簌扑簌地掉下。
当想念如疾风劲草地侵蚀着你时，就尽情想念；当你想哭了，就尽情哭吧，不必压抑自己，因为压抑从来不曾让你好受过，你又何必体恤它呢。
何嘉霸道地将她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冷清孤寂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幸，每个人或多或少也会遭遇一些，很多时候，我们连自己也救不了，更何况去救别人呢？可是，有些东西，我们无法视而不见，就算什么也做不了，还是希望能力所能及地去做些什么，比如只是给ta一个简单的拥抱，然后告诉ta，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就笑，哭一哭，笑一笑，这都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的星巴克没什么客人了，林敏之还在哭，可她依旧没有哭出声，也不知道她有过多少次这样不动声色地哭过。
路仁呢？是不是和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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