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冤家路窄
平安夜已过，圣诞凌晨。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个好秋。”
何嘉又喝醉了。八瓶啤酒下肚，醉得不省人事。一醉酒，就没完没了地背古诗词表达她内心不可名状的愁闷和忧伤，抑扬顿挫，一首接着一首，都不带喘气的，的确不愧为一名满腹经纶的博士生。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也不知道听谁说的，何嘉喝醉后是话唠，无论你问她什么，她会毫无保留地脱口而出。
尹逸和泉儿像吃瓜群众，一人一大包瓜子拿到手上，在一旁悠闲地磕着瓜子死死地盯着何嘉买醉。寻思着等她喝醉了，好好套她的话。这死孩子平时正经得很，不喜欢八卦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八卦她的秘密，心里装着一大堆事，谁也不告诉。
如果不是看她这个人有情有义，她们才懒得搭理她呢。
直到何嘉醉倒了，两大包瓜子都嗑完了。
你看，这死丫头的就酒量得多惊人啊。
你看，这死丫头今晚有多悲伤啊！
尹逸和泉儿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呼出一口气。
“何嘉？”泉儿心疼地望着她。
“嗯？”何嘉头重脚轻，整个身子热乎乎的。
“你说你挣的钱哪去了？”
“钱？呵呵……”何嘉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没了，还债了！全都拿去还债了！”
“你欠谁的钱了？”
“不欠，我谁也不欠，谁也不欠我的，我……自愿的！”
尹逸和泉儿闻言，又对视了一眼，“那债还清了吗？”
何嘉闻言，眼角含泪，却没有搭话。
两人沉默了半响，尹逸问道：“今晚为什么不开心？”
何嘉突然睁开了眼睛，红红的眼睛眼睛悲伤地望着天花板，心里空空的，好像失去了一块。
“和我们说说吧？”尹逸温柔道。
何嘉闭上眼睛，将脑袋埋进枕头里，止不住的泪水全渗进枕头里了。
看到她肩膀一抽抽地抖动着，尹逸和泉儿知道她在无声地哭泣。
尹逸拉起了何嘉，拥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一切会好起来的！”
“俞暄然没了！心里空荡荡的。他说我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何嘉哭道，“可他不知道，我的心底最深处装的只有他！他看不到我对他的好！”
“他这个人一忙起来，从来就不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有一回，他为了一个破课题研究，三天三夜关在书房里，光喝水不吃饭，忙完课题研究后，他就晕倒被送进医院了。”
尹逸和泉儿很认真地盯着何嘉，她说这话时，满满的温柔和耐心，她们从来没有听过何嘉脱口而出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和俞暄然有关的事情，两人很是兴致勃勃地听着。
“他活该！谁让他不懂爱惜自己身体的。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课题重要啊！他总是这样！”何嘉大声吼道。
尹逸和泉儿被何嘉突然的话锋一转吓了一跳，两人默默地拍了拍胸脯，庆幸着自己没有心脏病！
“我一听到他被送进医院后，我很担心他，我想去看他怎么样了！可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去看他，哪轮得到我去啊？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啊？我只能等，等别人带给我消息。可你们知道那种心情吗？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他没事，我就放心不下。我很想去看他，我只能偷偷地等到晚上。”
“那个晚上……”何嘉回忆着。
那时已是隆冬，下了一场雨，又下了一场雪，零下几度的温度让指关节冷僵了。
班群在讨论着俞暄然的事情，季夏旦作为班长去医院探病，带回来的消息是他还没有醒。
何嘉除了担心和等待外，不知道该做什么，一晚上魂不守舍的，书看不下去几页。
从图书馆出来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何嘉犹豫了很久，最后不受控制般地坐上了公交车，偷偷地来到医院。
她不敢问季夏旦俞暄然的病房号，从护士那里打听到后，来到他所在的vip病房。
病房里还有人，何嘉不敢进去，在医院门口等了很久。
晚风阴寒，呼呼地刮着，像一把尖刀似的刮在脸上，刺骨地疼着。
何嘉紧了紧外套，用口中呼出热气温暖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那些人离开。
直到晚上十点，何嘉接到张亦涵的电话，怕别人知道她的秘密，她撒谎说自己回家了。
俞暄然房里的人终于走了，何嘉终于有机会进去看看他了，内心有些雀跃，忽觉那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等待是值得的。
走进病房，俞暄然还在睡觉，紧密着双眸，双手微微紧握着，安静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手上还在输着点滴。
看到他平安无事的那一刻，何嘉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可是，他已经睡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起床呢？那么久没吃饭了，胃好不好饿坏了？
虽然已经看到俞暄然了，可何嘉还是不愿离去，再等一会，说不定他就会醒来了。
何嘉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俞暄然，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看他的眼神有多温柔如水，眉宇间的笑意有多温暖如春。
也只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何嘉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平时上课她坐第一排，她只敢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
也不知道自己注视了多久，何嘉累得倒躺病床边沿上。
这时，护士进来了，看到何嘉后，小声惊道：“你是谁？”
“嘘！”何嘉被惊醒了，心脏狂跳，却转身对护士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生怕她们的声音吵醒俞暄然。
护士蹙眉诧异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
“我……”何嘉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病人的家属说今晚没有其他人在？嘱托我来照顾他，你……”
何嘉看了一眼俞暄然，拉着护士的手臂来到走廊上，“你好，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来医院这件事告诉他或者他的家人？”
“为什么？”
“我……我……”何嘉脑子有些懵圈，说话支支吾吾的，突然灵光一闪，楚楚可怜道：“我……喜欢他，可我家太穷了，他们家人不支持我们在一起？听说他被送进医院昏迷不醒后，我实在是担心他，可我怕看到他们家人，我就只能等他们不在了，偷偷地过来看他……他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护士见何嘉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疼道：“我知道了，今晚我值夜班，你就留下来陪他吧。这件事情我不会和他们说的。”
“连他本人也不能说！”何嘉叮嘱道。
“为什么？”护士诧异道。
“因为……因为是我一厢情愿地暗恋他，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护士闻言，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何嘉闻言，心花怒放地点点头，不停地对她道谢。
护士摆摆手，“行了，去看他吧。点滴打完了记得叫我去换。”
“嗯！”何嘉喜形于色道，心中有些不放心，“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吗？睡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醒呢！”
“做了全身检查，他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是劳累过度晕倒的，睡上一觉就好了。”
何嘉闻言，放心地点点头，“谢谢你！”
“快去陪他吧！”护士说完，转身离去。
何嘉这才回到病房，俞暄然还是没有睡醒。
天亮后，何嘉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离开了病房。
再次回到医院时，她的手上多了一份早餐粥，俞暄然醒了，她不敢送进去，只能让护士帮忙转交，千叮嘱万嘱咐不要说是她买的。
护士了然，为何嘉默默的爱而感动。
知道俞暄然没事后，何嘉心中沉甸甸的石头彻底放下了，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
“每次他没日没夜地忙着做课题研究、研究新案例时，我都会过来帮他打点好一切，就怕他像以前一样晕倒了没人知道。”
“他不喜欢吃油腻带辣的食物，不喜欢吃葱姜蒜洋葱，每次给他点菜、为他做饭，我都能熟记于心。”
泉儿和尹逸听到何嘉的话后，微微有些动容。
原来这个女孩也曾为爱过一个人而傻过。
原来这个看似对俞暄然漠不关心的女孩对他比对自己还要上心。
可是……
泉儿一头雾水地看着惆怅满满的何嘉，“俞老师好好的，怎么就会没了？”
“他要出国了！”何嘉难过道。
“他出国是学校派他交流访学，一年而已，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不是说他可以带一个学生过去吗？你要是不舍得他的话，你也跟着一起去啊！”泉儿安慰道。
“我没钱去，我去不了！他要带余曦去！而且我把他气得他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你为什么要气他啊？他对你这么好？”
“我不……不是……故意的……”何嘉哭得眼睛疼，哽咽太久的缘故，说话一颤一颤的。
“那等你酒醒了，明天和他说清楚！”
何嘉摇摇头，胃里一阵翻腾蹈海地绞痛着，推了尹逸一把，跌跌撞撞地跑到厕所呕吐起来，直到把黄疸水吐出来了。
吐完后，肚子空了，人也随之倒下了。
她晚餐没有吃，空腹喝了这么多啤酒，不醉倒才怪。
凌晨大半夜的，何嘉就这样被送到医院了。
*****
因为急性阑尾炎，何嘉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日子过得比苦行僧还苦，人家的饭至少有菜，还能填饱肚子。可她常常苦恼吃不饱，术后前三天为了肠道恢复自动蠕动功能，她被禁食了，只能吃流质食物，接下来四天都是喝稀粥。每每看到隔壁病床的人大口大口地吃着红烧猪蹄子时，她口水直下三千尺，一边啃着苹果出气，一边眼巴巴地望着红烧猪蹄子。
这一天，天气明媚得风情万种，百看不厌，何嘉终于出院了。
原以为能大开吃戒地风卷残云一顿时，医生唠叨过一遍的话又在泉儿嘴边重复着，如紧箍咒似的在她耳边回旋。
泉儿帮何嘉收拾行李，看向眼巴巴望着邻床的吃着鸡腿的小孩，：“晚上吃青菜粥！我做！”
“不，我要吃肉！”何嘉目光不善，恶狠狠地盯着用油腻腻的嘴巴吃着正欢的小屁孩。
小屁孩门牙掉了两颗，龇牙咧嘴一笑，笑起来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神气的眼神得意地望着何嘉，“我有，你没有！”
何嘉紧抿着嘴瞪着小屁孩，泉儿拿过桌上的苹果塞进她的嘴里，真的好担心如饿虎的何嘉会趁她没注意，抢过小屁孩的鸡腿吃，“要肉没有，苹果倒是有一个！走了，尹逸还在下面等着呢！”
何嘉拿下苹果，和邻床的病友们嘻嘻哈哈地打招呼，打完招呼后，跟着泉儿的身后，闷闷不乐地咬着苹果出气，“肉肉肉！我就要吃肉！”
“没肉吃怪得了谁啊？谁让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看你还敢空腹喝酒不！”泉儿没好气道，谴责的话语充满了关心。
“啊，好郁闷啊，已经一个星期了，为什么我还不能吃肉！”何嘉大大地咬了一口苹果，对着空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么晴朗的天气，为什么她的心情会因为不能吃肉而郁闷透顶了呢？
“行了，别郁闷了，三天，最多三天，我请你去大排档吃烧烤，吃到你……”泉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看到了西装革履的俞暄然出现在医院里，脚步停顿了一下。
要说这世上最窄的路莫过于冤家路呢！
已经反目成仇的两人狭路相逢，谁是当之无愧的勇者呢？
何嘉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和走廊上的老爷爷老奶奶打招呼，何嘉这人人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无论她去到哪里，总会有一些慈祥和蔼的老年人人主动和她聊天。住院一个星期，医院的老年人一有空就会找她聊天。
这不，何嘉要出院了，但凡和她聊过天的老年人都和她挥手说再见，叮嘱她没事的时候多来医院看看。
我靠，医院是个让人躲避不及的不祥之地，除非有病，要不然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着来医院看看的？
“还是你最了解我！”何嘉只顾着和老人挥手，没有看清前面的路，自然没看到突然停下来的泉儿，一个身子往前，直接撞到泉儿的后脑勺上。
“疼~”何嘉一手捂着被撞疼的鼻子，怪嗔道，“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俞老师好啊，这么巧啊，你是来接何嘉出院的吗？”泉儿没有搭理何嘉的话，看着俞暄然彬彬有礼道。
何嘉闻言，心剧烈一颤，抬头看向俞暄然，微微笑道：“老师，你也在啊！”
俞暄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颔首，脸上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嘉。
一个星期不见，她面容消瘦，气色也苍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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