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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头颅


  小厮倒也没有撒谎。

  拉车的马受了惊,不听使唤,几乎近入癫狂的状态。

  小厮凭借一已之力,哪里能控制的了它?

  再说,小厮这会儿也吓得哭爹叫娘,状态比那疯马好不到哪里去。

  再这样下去,不知要被拉到哪里。

  趁着那马撞上台阶,相遂宁决定放手一搏。

  她试图站起来,在马车里根本站不稳。

  “姑娘,你怎么样了姑娘,姑娘,你可不要有事啊。”明珠急得团团转,她试图去牵缰绳,根本无济于事。

  马车撞上一块大石,猛的刹住,相遂宁觉得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是有一双大手猛的推了她一把,这力量很大,大得她整个人飞了出去。

  飞出去的瞬间,她看到了明珠脸上的惊恐之色和围观的人惊诧的目光。

  飞出去有好几米高,下面皆是坚硬的青石板。

  如果摔在这上头,脸先着地的话,估计会毁容。

  身子先着地的话,不定哪里就折了。

  小命能不能保得住,也得看造化。

  就在这一瞬间,相遂宁看到一个黑衣人,踩着自家马车的车顶就飞了出来,他一手背后,一手横拿了刀,踩了车顶,又从车顶往前移,踩上了马背,沿着马背往前走,走到马头上,以马头为支点,整个人一用力,便跃入空中,他的黑袍一层一层散开,像一朵黑色的花,迎着乌云绽放了。

  相遂宁觉得腰上一热,是黑衣人搂上了她。

  金冠束发,明眸皓齿,那身黑衣,衬得他又冷峻又飘逸。

  是蓝褪。

  竟然在此遇上他。

  他不是还病着吗?

  怎么都能起飞了吗?

  相遂宁心中有许多的话,可看着他的眼睛,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蓝褪将相遂宁搂在怀中,身子向下一坠,便又落在马身上。

  他一手搂了相遂宁,一手揽住缰绳,手一转,将相遂宁横放在马背上,靠着他的肩膀。

  马绕着天桥的楼台跑了一圈,乖乖的停住了。

  刚才还疯疯癫癫无法收拾的马,不知蓝褪用了什么办法,竟让它这般听话,连一声嘶鸣也没有了,乖巧极了。

  明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这一切来得太快,让人目不暇接。

  真是老天保佑,若不是蓝褪出手相救,相遂宁狠狠摔那么一下的话,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轰隆——”天边的乌云快速翻滚起来,就像是一锅黑米粥煮熟了,拿着勺子不停的搅动,风云变幻莫测,在头顶,一会儿一个样儿。

  越积越多,乌云像切开的紫茄子摊在青城上空。

  很压抑,很沉闷。

  人们抬头望望天,一道闪电劈了出来,照得乌云都是亮的。

  那闪电又长又亮,闪电刚过,雷声便响了起来“轰隆——轰隆——”的巨响,能震坏人的耳朵。

  小孩子已经被这雷声吓哭了,他的爹娘慌忙带他走:“要下雨了,没有带雨伞可怎么好,快回家去。”

  人潮开始涌动起来,你踩我我踩你,似乎回去晚了,就要被淋成落汤鸡。

  雷来了,雨也就下来了。

  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落下来,空中飘洒着雨,“轰隆——”的雷声也没间断。

  相遂宁赶紧伸手捂自己的耳朵。

  蓝褪反手将配刀插入刀鞘,伸出手来去捂相遂宁的耳朵。

  “小蓝大人——”相遂宁脸一红。

  她靠着蓝褪的胸口,蓝褪没有说话。

  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和他均匀的喘息声,他的喘息,有一股薄荷的甜味儿。

  他的手覆盖着相遂宁的手,相遂宁举着手,像投降的士兵,心中却是“噗通噗通”乱跳。

  天空中闪电与雷声交相呼应,乌云压顶,旋转,游移。

  只觉得一瞬间,沧桑变幻,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朝代。

  聚拢在天桥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了,毕竟雨越下越大。

  蓝褪翻身下马,又扶着相遂宁,伺候她下来。

  雨水冒着泡,打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啪啪”的清脆声音。

  蓝褪的头发湿了,有雨点打在他脸上,他嘴唇上,有水珠从他下巴处滴落下来,滴到他交领黑袍上,黑袍里是白色的中衣,领口用银线绣了如意纹。

  “我……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小蓝大人。”相遂宁红着脸:“今日小蓝大人又救了我一命,大恩大德……”

  本来想屈膝给蓝褪行礼的。不料蓝褪直接扶住了她的胳膊,反而后退三步,身子一弯,双手一拱,低着头向相遂宁行礼道:“姑娘这样说,让我如何承受。我的性命还是姑娘救回来的,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后姑娘有需要的地方,只管说一声,蓝褪死而后已。”

  “小蓝大人太客气了……其实你的病能好,陆公子也帮了不少忙,我听公主说,自那日后,她便没有再进宫请太医了,这些天小蓝大人喝的药,都是陆公子开的。”

  “陆御自然是有功劳的,他开的调养的方子甚好,我喝了很有用。可是如果不是姑娘的血……如果不是姑娘救了我,那些药材于我,不过是一堆柴草,多亏了姑娘,药材才能锦上添花。”

  相遂宁只得福了一福:“我救小蓝大人一命,不算什么,小蓝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我是……的事,没有吓到小蓝大人吧?”

  “不管姑娘是人也好,是别的什么也好,都是蓝褪的知交好友,蓝褪怎么会害怕?”

  “小蓝大人虽然好了,可是毕竟大病一场,身体虚弱是自然的,怎么不多调养些时日?”

  “青城治安不好,皇上有些揪心,我也想出来看看。”

  “姑娘,蓝公子,雨很大,不如进马车里避避雨吧。”明珠跑上来。

  蓝褪一身黑袍,相遂宁一身锦衣,二人面对面站着,微笑着说话。

  他盯着她的脸,她望着他的眼睛。

  那些风跟雨,似乎都没打扰到二人。

  明珠都不忍心破坏这画面,可雨这么大,淋着是不是傻?

  “是我冒昧了,竟忘了天在下雨。”蓝褪有些不好意思:“相姑娘快进马车里躲躲雨吧。”

  “小蓝大人怎么办?”

  “马车里宽敞,姑娘跟小蓝大人一起躲一躲吧。等雨停了再走。”这两个人你推我让的,明珠不得不跳出来指挥。

  二人坐进马车,明珠跟小厮在一处破屋的房檐下抱着胳膊等着。

  车厢倒也不小,相遂宁坐左边,蓝褪坐右边。

  因为刚才惊了马,车厢的小几歪了,上头摆的一盘子点头也洒了出来。

  相遂宁伸手去捡点心。

  恰巧蓝褪也伸手去捡。

  他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赶紧缩了回来:“唐突相姑娘了。”

  “小蓝大人饿不饿,吃不吃点心?”相遂宁将捡起来的点心重新装进盘子里,递到蓝褪面前,蓝褪面红耳赤的,倒也不拒绝,捏了一块就往嘴里塞:“谢相姑娘了。”

  “呀我想起来,这点心在车厢里滚许久了,不能再吃了。”相遂宁把蓝褪手里的糕点抢了回去放进盘子里:“小蓝大人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听你的。”蓝褪倒是随和。

  “姑娘去了我们府上?”

  “你怎么知道?”

  蓝褪指了指相遂宁鬓边的金凤簪子。

  那金凤簪子淋了雨,更亮了,这贵气,映衬得相遂宁脸都发光。

  “这簪子是……是公主赏赐我的……虽然我救小蓝大人不求回报,可是公主她……”

  “我娘就是这样,若是得了别人恩惠,就一定记好长时间,如果无以为报,便会成天想着,用饭都不香了,她送你这金簪,你戴着很好看,且我娘心里也会觉得舒服一些,这很好。”

  “是。”

  “相姑娘怎么到我们府上了?有事?”

  额。

  这话问的。

  又不好意思说她专门去看蓝褪的。只能扯个谎:“我听说蓝姎近来学刺绣学得很用功,绣的花样儿也多,所以……想着去看看。”

  “见到姎儿了?”

  “嗯,她在勤练绣工。”

  “姎儿近来的绣工长进很多,都是宫中的嬷嬷们教导的好。可惜今日我没在府上,不能亲自招待姑娘。”

  “知道小蓝大人你无事便好……我是说……”

  “我明白……”

  雨未停。

  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就像是一袋一袋的黄豆粒从乌云深处洒了下来,砸在油布车顶上,就听到车里“噼里啪啦”的响,像过年时燃放的烟花爆竹,又像是谁的珍珠项链不小心给扯断了,那珍珠弹跳着就不知奔哪里去。

  一场秋雨一场凉。

  夏日盛景不再,郁郁葱葱的草木也都凋谢了。

  雨里裹着风,掀着车帘,猛的吹进来,让相遂宁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或许是太冷了,她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小蓝……蓝大……大人……”

  蓝褪知道她冷,便移身坐到窗口,正好堵住风来的方向。

  “小蓝大人会冷的。”

  “没事,我习惯了。”

  “小蓝大人小心身子。”

  “我的命是相姑娘救的,我会好好爱惜。”

  大雨滂沱,雨中有人拿着扫帚开始扫地。

  似乎是等不到雨停了。

  隔着雨幕,见一个穿蓑衣的老者,怀抱着竹扫帚,站在天桥的楼台上开始洒扫,有几个人推来了一辆独轮车,将周升并两个小妾的尸体装了上去,又小跑着去捡了他们滚落的头颅,扔进独轮车上的一个筐子,而后推着独轮车去了。

  穿蓑衣的老者从楼台上扫下来一堆血水,而后又把楼台下的血水扫干净,他扫的极认真,极仔细,那些血水红的像凤仙花染成的,那是人血,是周升跟他小妾的血。

  几乎是血流成河,混合着雨水,腥气浓郁。

  相遂宁认认真真的看着,默不作声。

  “相姑娘不害怕?”蓝褪有些担心她。

  蓝褪经常见到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失了头颅死去也并不可怕,他曾亲眼见到,有人被凌迟处死,生生在身上割了几百刀,割了三天三夜,那人才死了,还有犯了叛逆之罪的,用一根削尖的泡了桐油的檀木棍子从犯人的肛门插入,然后从肩胛骨穿出,像是烤羊一样,挂在铁钩子上,一直挂了一天一夜,那人才死。

  相比而言,对周升,皇上算是仁慈了吧。

  但对于相遂宁这样的弱女子而言,连砍三个人的头,血流满地,已经算很血腥了。

  若换成别人家的贵女,或许已经吓得惊声尖叫,昏厥过去,掐着人中也掐不醒了。

  相遂宁竟还看得津津有味。

  蓝褪打心眼里敬佩她的勇气。

  那些血迹经人打扫,经雨水冲刷,已经消失殆尽,周升他们的尸体也已经无影无踪,这天桥,似乎还是当初的天桥,一点儿都看不出是杀了人的地方。

  相遂宁有些困惑。

  “相姑娘有心事?”

  “小蓝大人常在宫中行走,可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要杀了周大人吗?”

  “皇上杀周大人,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噢?”

  “姑娘也知道,因为瘟疫之事,青城的治安,是一日不如一日,杀人放火,烧杀抢掠,每天都在发生,禁卫军每天都能逮到十来个犯事的人。可是瘟疫一日不除,这事便只会愈演愈烈,百姓怕死,可又无法医治,越来越多的人愤怒,想要发泄,铤而走险。周升作为父母官,一无政绩,二无对策,皇上或许不喜他已久,趁着这行当杀了他,算是让百姓出了一口气,也稍稍安稳一下青城的局势。”蓝褪望着空荡荡的天桥道:“皇上如果想要一个人的命,有上百种法子,比如,派出血滴子摘了那人脑袋,比如派出禁军,或者制造假象,或是赐他自尽,皇上都没有,却派监刑官把周升等人押到这天桥来砍头,就是为了让人围观,让百姓出泄愤罢了。”

  蓝褪的分析,也是相遂宁所想的。

  青城局势不安稳,犹如大坝即将决堤。

  如果再不疏导,后果不堪设想。

  周升便死在了这上头。

  皇上拿他的命,去堵悠悠之口。

  当然了,周升死得也不亏。

  享受也享受过了,也舒服许多年了,那些被他误判的案子,那些冤死的人,也是时候讨个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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