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女巫犹似故人归
游过珊瑚丛丛，掠过受惊的小红鱼，在满面咸湿的海水中冲向日光撒下的地方。
凌无极屏着呼吸，静静地看着上方游动的人鱼。他还抓着人家的鱼尾，任由对方带着往上游。
那人鱼美得像神话里的女妖，好像一回头就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吸了去。
破开海面的时候，凌无极徐徐地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身为人类的他却能在水底龟息很久。
塞壬的鱼尾挥开他的手，围着他游了两圈，推着他往石头岛上去。
与人鱼帝国所在的群岛不同，这座岛孤零零地坐落在迷雾里。岛上没有漂亮的珊瑚，只有嶙峋的石块。
塞壬甫一上岸便放缓了速度，石头锋利，有不少刮在她的鱼尾上，都会留下浅淡的痕迹。
尽管她的鱼尾如蛇尾般灵活，可也经不住这满地都是石头的游法。
凌无极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她打横抱起来，任由长长的鱼尾搭在自己的另一条胳膊上。
塞壬面色惊讶了片刻，跟着便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凌无极有些遗憾地想到，这么个抱法不算太舒服。若是她有腿的话，倒是可以托抱着。
思及此，他盯着塞壬的尾巴，探究道：“你们人鱼不会变出腿吗？那与人类相恋的人鱼都怎么……咳咳……”
“交尾”一次临到嘴边，他又觉得尴尬，有些说不出口。但是人鱼的话，应该就是交尾吧。
凌无极思绪发散起来。
塞壬淡淡地说道：“人鱼在发情期时可以变出双腿，原本我们就算是两栖生物。”
“原来如此。”凌无极应了一声，在看到塞壬无波无澜的面色时，又稍觉无趣了些。
这人儿美是美，却少了些生气。
他还是喜欢初见时的储君，会轻声地同他说很多话，眼神中藏着动人的水光，最后还告诉了他新的名字。
每一句话，他都记着。
岛上没有太多东西，光秃秃的一片，女巫居住的石屋就极为显眼。
到地方之后，凌无极将塞壬放了下来，上前敲了敲门。石门厚重，敲了三下之后，他的手指关节处便红了一片。
塞壬的鱼尾焦躁地挪了下位置，地上生着的石刺有不少扎进了她鱼鳞之间的缝隙里，又痒又痛。
尽管如此，她却仍旧不肯开口求助。
一直关注着她的凌无极颇有些头疼，他是故意将她放下来的，就是希望她能够主动来依靠自己。
“算了。”凌无极嗤笑一声，走过去将她重新抱起来。
塞壬垂下眼睫，颇有些我见犹怜的美态，当然要忽略她眼中的冷淡疏离。
这时，石门吱呀着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狭长的紫色眸子。在门后的黑暗里，那眸子闪着幽幽的碎光。
女巫隔着门缝，静静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接着才大方地推开了门，任由明亮的日光照进屋内。
石架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在日光下闪着琉璃的光彩，倒映在石屋中的池水里，就像繁星闪烁。
女巫黑红色的尾巴仍有一部分泡在水里，正徐徐摆动着。在她漂亮的尾鳍上，穿了一道突兀的黑金铁链。
凌无极抱着塞壬进屋，将她放在了光滑的地板上。
女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黑红鱼尾躺在池水里蠢蠢欲动。
塞壬率先开口道：“我的来意，你应该知道。”
女巫两手环胸，狭长的眸子里涌上一抹明显的笑意，颇有些吊儿郎当地说道：“知道，为了海神三叉戟，也为了这个人类。”
塞壬点点头，显然不愿意多说。
凌无极却盯着女巫有些发愣，这条美人鱼笑起来的样子让他感到熟悉，熟悉到手心有些发痒。
他压下这股怪异的感觉，却见美人鱼正戏谑地盯着他看。
塞壬的鱼尾在地上拍了一记，细微的裂缝眨眼间蔓延到池子边上，像是示威，又像是警告。
女巫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这个人类是喝了毒药才失去了记忆，解毒的药剂我有。至于海神三叉戟，无能为力。”
塞壬面色稍霁，简洁道：“拿来。”
女巫爽快地应道：“左边石架第二排数起，第一百四十支药剂。”
凌无极一挑眉头，说道：“原来女巫这么和蔼近人。”
言外之意便是，她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了给药。要知道，女巫在丽达的口中十分阴险狡诈。
塞壬没接话，沉默地数了起来。
女巫黑红鱼尾在水面上猛地拍了一下，扬起的水花形成一面水镜，转瞬即逝。
凌无极惊讶片刻，接着便明了。
尽管很快，但水镜里的画面他还是看到了，镜中塞壬执剑斩断了锁链。
仔细看看，女巫尾鳍上的锁链确实有断裂的痕迹。想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塞壬已经同她做过交易了。
用女巫的自由，换一瓶恢复他记忆的药剂。
正想着，一抹绿光闯进眼帘。
凌无极接住塞壬扔过来的药瓶，青绿液体晃荡在琉璃瓶中，哗啦作响。
女巫甩着鱼尾，说道：“尝尝看，有酒香的。”
凌无极拔掉瓶盖，确实有一种醇厚的清香弥漫在鼻尖，勾的人馋虫动。他随即仰头灌了下去，一股辛辣的口感立时从喉咙淌进身体里，弥漫到四肢百骸，直令他谓叹出声。
女巫笑眯眯地说道：“还是缥缈峰下栏杆意的口感，怀念吗？”
凌无极把玩着手里的药瓶，不解地看向他，眼前却猛地发黑，一幕幕画面强硬地涌现在脑海里，如走马观灯一般。
塞壬的鱼尾悄然卷住了他的腰际，替他稳住了身形。
女巫甩着自己的鱼尾，愉悦道：“你们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塞壬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抿唇没有接话。
等到凌无极觉得四肢有了些力气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女巫也不在池中，唯有塞壬安静地守着他。
他揉了揉钝痛的额头，抬眼去看塞壬，蓦地苦笑出声，道：“我该叫你乖徒儿、小白龙，还是储君？”
塞壬眼中亮起了碎光，定定地唤道：“无极。”
凌无极一愣，回过神后猛地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在美人耳际低声唤道：“无衣，无衣………”
于他而言，凌无衣的名字是最开始他亲自取的，自然有着不同的意义。就好像她愿意唤他“无极”，大概也是赋予了只有她自己明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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