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壁先生

　　温奶奶不愧是女夫子，治理家中的事也没有因为年迈而不方。

　　自从温萝会读书起，就开始督促其凫水习武，平常种地挑水也未有落下，像其他有温家地位的人家，姑娘家早就学起大户人家的架子来。

　　从小她们几个孩子不懂，可是上一次温萝出事之后他们心里都有所明白，原来奶奶一直都是让他们学着保护自己。

　　之前奶奶经常会说：你们要比同龄人更加谨慎。到现在他们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保护自己就是对的，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危险。

　　“奶，我吃饱了。”温萝弱弱的放下筷子，给了身边温越一个眼色。温越心领神会，立马说道：“奶，我也吃饱了。”

　　就在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之际，温萝抱起早些挖起来的梅子酒就往外跑，温越一溜烟已经不见了。

　　大嫂皱眉：“娘，这两个孩子没事吧，怎么吃这么少？”平日里小越的肚量都快赶上温骏一个军人的量了。温奶奶随意道：“没事，孩子大了，有些时候他们也有自己的主见了。”

　　温越身子灵巧，跑得快，拐了一个弯出门就看不到人影了。

　　温萝抱着一坛酒，脚下被泥水溅湿了棉布花鞋。门口巷子一边往里就是隔壁旧木门，一边往外是乌篷船来往的水巷，靠着梨花水，码头上开往的人流也是热闹。

　　“姐。”温越在巷子里招呼一声，他身后从屋后的拐角却出来一个少年，是三儿哥。

　　看到温萝过来，江南雨巷之中佳人款款，脸色微红。“三儿哥，你可没事？九叔没为难你吧。”

　　温萝天真询问。三儿哥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将手中的跨篮往温萝书中推。“我娘说谢谢你们出手相救，这是送你们的菜饼，虽然不值钱，也是一番心意。“

　　温萝似懂非懂接过篮子，只觉得耳边一阵风，眼前的三儿哥就跑了。

　　温萝猛地回头，只模糊间看见少年微红后耳。

　　“跑这么快做甚麽？”小越淘气的掀开篮子上的棉布，一阵菜香扑鼻而来，勾起了馋虫。

　　小越刚用手触碰，温萝一手拍他手背：“别偷吃。”

　　刚刚还没有吃饱的温越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温萝：“姐~，人家肚子还饿着。。。”

　　温萝护着手中的篮子，反问小越：“你除了吃，就不想想怎么让奶奶不处罚我们吗？我可不想天天出门，还不如在家看书。”想到每年播种，几天腰都直不起来，温萝就瘆得慌。

　　“姐，那是你身子骨真的弱。”小越嬉皮笑脸的打趣。

　　温萝一脸逼近小越，身高压制，阴森森道：“原来你想在家呆着，那我待会儿告诉奶……”“别啊姐……”

　　温萝还没有说完，小越就怕了：“在家呆着我会疯掉的。”温萝自然知道小越的短处，她抬眼看向隔壁紧闭的木门，雨后湿漉的青砖被春风吹出一层青苔，淡淡的，不明显。

　　“咚咚咚。”红豆巷子许久未有人的旧木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声音划破寂静的庭院，空荡荡的巷子吹起艾色春风，潮湿阴凉。

　　破旧的木门染上岁月的黛色斑驳，门上的年画崭新的嫣红有些扎眼。

　　“嘎吱。”一声，木门带起一阵风，温萝一抬头，却与迎面而来的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不算出色的脸上却挂着一双神秘的眸。

　　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温萝觉得自己纵使看了百本史书，千本诗词，纵使自己已经满腹才华，此刻也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这双水色眼眸。

　　里面似乎装着千里江山，也放着缠绕情长，墨灰映着水色淡淡，里面有江南的千山万水，一瞬间又似北原豪迈辽阔。

　　只见他眉头一蹙，温萝才反应过来，自知失礼，行礼道：“家中听闻先生新来侨居，特命小女来送贺礼一番，祝先生乔迁大喜。”

　　温越也在后面行了个礼。

　　少年的蹙眉转瞬即逝，再抬眼他已眉眼带笑：“劳烦令尊费心，若是二位不嫌弃，请移步进屋饮茶。”

　　他的声音如春风揽月，湖水莲心，激荡闻者心中。

　　温萝和温越相视一眼，温越笑着道：“多谢先生。”

　　青墙瓦黛，江南春雨，先生一身青衣棉袄，竟有些身为江南人的意味。

　　进了门，院子不大，小路边还有很多杂草没有收拾好，院子围墙的砖瓦因为常年失修，也没有来得及收拾，厅堂门前堆了废弃物什，里面的墙已经刷了新漆。

　　温萝没有想到，进入厅堂却遇到另一个人。“公子，是不是又有人敲门。“

　　那个人一身书童打扮，却显得呆呆的模样。温萝一看，惊喜道：“是你！”

　　书童也看到温萝，也有些不可思议：“姑娘？”

　　温萝见到眼前的人依稀还记得前段时间相遇的情景，要不是因为这个小书生，当时她处境或许更是危险。

　　记忆犹新那日是腊月尾七，正是江南最冷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在准备春节的热闹，温萝在家也不例外。

　　这一日红娘子却前来说她家新弹的棉花还没拿，让温萝陪同。温萝不疑有他。弹棉花的店离镇子梨花水有些距离，当时一斤日仄（ze)天色渐晚，红娘子提议水路快一些，便来到水岸小船上。

　　二人划船来到芦苇荡，不远不近只有依稀的灯火，温萝下船后，红娘子便突然乘船往回走，温萝疑惑：“红娘子，你去哪？”

　　红娘子没答，草木茂密的小路却传来脚步声。温萝还以为的附近的人家，扭头却发现几个身材魁梧相貌凶恶的男人在后面，还有人赤身裸衣，温萝顿时警铃大作。

　　“那个婆娘真的没有骗我们，这个娘子更加娇滴滴。”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对着温萝摩拳擦掌，似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温萝恐吓道：“你们敢过来，我就叫人了。“那几个人似乎胜券在握，并没有在乎温萝的恐吓，反而更加大胆起来，明目张胆在温萝面前说了很多隐晦的词语。

　　温萝趁其不备拔腿就跑，没有想到那些灯火看着近，却那么远。温萝一路大喊，却遭来几个人的穷追不舍。

　　温萝利用身材小巧，拼命在草丛中穿梭，来拉开距离。那个时候，除了逃命，温萝脑海中已经没有别的想法。

　　只是天路绝人，许久，温萝又跑到了河岸，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毫不犹豫，温萝就是纵身跃入河水之中，冰冷的河水在冬日的日暮钻进温萝的肌肤，一瞬间的冰寒差点让温萝窒息，那还清晰感觉在砰砰跳动的心脏，温萝再知道自己还活着。

　　“臭娘们真倔，快把她拉起来，看爷怎么收拾她。”粗狂的声音让温萝害怕。

　　她会凫水，只是水太冷，她浑身都僵硬了，还有右腿隐隐作痛。

　　温萝拼了命的游，却没有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多远，当时温萝身后一只手拉住她的腿，唯一的念头就是她死定了。

　　冰凉的河水呛进了鼻，混乱之中温萝却抓住了一根竹竿，不是很牢固，确实如今温萝唯一的救命稻草。

　　“姑娘，快抓住。”这个声音温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是因为这个声音，后面穷追不舍的歹徒有了退却的想法。

　　温萝后面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只是红娘子的计谋罢了。

　　“那日多亏小公子相救，如若不然，温萝只怕早已抛尸荒野。”温萝再一次看到恩公，心里感激更甚。

　　那个小书童却挠挠头笑了笑：“道长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莫要再提。”

　　“不行。”温越冒冒失失过来：“爹娘说，要是再遇到救姐姐的恩公，一定要请来当面拜谢。若公子不去，奶又会惩罚我们，说我们小没良心。”

　　温越不拘小节，倒是逗笑了一边的先生。

　　那个小书童一脸复杂的看了看先生，又看了看温萝，似乎再犹豫。

　　温萝犹记奶奶说过，要是为人奴仆，一切行动都要以主子为中心，温萝再看一边云淡风轻的先生，微微施礼。“届时，再请先生也一同前往。”

　　先生自顾坐下，动作潇洒不失风范。温萝乘机将梅子酒呈上，笑道:“先生不如尝尝我家独有的梅子酒。若是家父知道恩公在此，定会多拿两坛来。”

　　梅子酒虽然还没有开，但是凑近已经闻到了淡淡清香。终于引来了先生侧目，脸上温韵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这是你家的酒？姑娘请坐。”

　　先生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温萝却没有发现一边书童诧异的表情。

　　温萝温婉一笑，坦然大方的坐下：“谢先生。”

　　先生不动声色微微挑眉，眉眼笑道：“晚之不才，却也走过不少江湖，粗茶美酒皆有耳闻，姑娘这梅子酒确实少见。”

　　温萝自信笑了笑：“不瞒先生，这梅子酒先生在外定没有品尝过，这是祖母的手艺，家传至今没有透露在外。“

　　听了温萝的话，先生更是好奇的挑眉，俊朗温润的面容浮现一丝打量。

　　届时，小书童端着几只酒杯前来，调皮的温越也在后面屁颠屁颠跟着。温越好生兴奋，惊呼：“姐，未曾想这竟然如此大，以前我们来此玩捉迷……唔……”

　　温萝一下子捂住温越的嘴，一脸抱歉的看了一眼先生，说道：“先生，温萝突然想到家中有事，便不多留，下次定请先生往家中做客。”

　　还不等他们回答，温萝拖着温越就是往外面走。

　　走远了温萝才将手拿下来，温越气呼呼：“姐，你要憋死我啊。这么快就走了，姐你不是说有办法，我们的计划还没有说呢。”

　　温萝拍了一下温越的脑袋：“你还好意思说，刚刚你是想把我们经常爬墙过来捉迷藏的事说出去吗？要是先生和爹娘说漏嘴，看我们以后更没有好下场了。再说了……现在人家都搬进去了，总不能说他家我们都熟悉的很吧。”

　　院子角落的树哆哆嗦嗦，落下几片树叶，温萝看了一眼，只觉得这棵树都在嘲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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